二七

 

 

日本的成員在一早就離開韓國,周子瑜醒來時,她們已經抵達日本。

 

客廳裡,朴志效打個呵欠,問林娜璉什麼時候走。

 

林娜璉有些懶散地打呵欠,什麼時候出發都一樣,又不是要趕飛機。

 

朴志效更好奇的是昨晚的林娜璉,過度熱心的舉動簡直跟平時有巨大反差,至少她的印象還停留在最近一次周子瑜對林娜璉說平語,林娜璉的笑一下子消失,沉著臉指正周子瑜,整個練習室裡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林娜璉從不以年齡壓人,相處起來像朋友一樣輕鬆無負擔,但當林娜璉真的生氣時,沒有人會像平時一樣玩笑。

 

林娜璉一看朴志效挑著眉,就摸清她想要問什麼。

 

只能說那個傢伙剛好每句話都踩在她的理智線上。

 

林娜璉性子急、直率,心裡煩躁就直說,她實在是受不了安昊熟練油滑地說話方式,周子瑜一想說拒絕的話,就把話題帶往別處。

 

而且,說話就說話,少給我用那種噁心的語氣。

 

說實話,現在想起來她也覺得自己昨天說的話非常的輕浮沒道理,有點後悔,但偏偏就是唬的對方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想收斂。

 

一想起來,整個怒火又燒起來,林娜璉不爽道:「妳昨天怎麼不自己聽聽看?」

 

碰一鼻子灰的朴志效吐舌頭,假裝沒看見還在起床氣的暴躁兔子。抬頭,正好看見梳洗好的周子瑜,隨口問到,「這個假期,我們家會一起去露營,要一起來嗎?」

 

周子瑜有些震驚地抬起頭,嘴唇翕動,害羞小聲地說:「可以嗎?」

 

朴志效不懂有什麼不可以,雖說她是收到公司通知,希望她更照顧周子瑜,趁這次意外讓團體關係緊密,貫徹公司對於TWICE長遠的團體計畫,不過她自上次就覺得現在的周子瑜有點意思,總歸她已經不再會因為周子瑜三兩句話而傷心的人,多相處也無妨。

 

朴志效點頭,「決定時間後我再通知妳,妳有空的話,就來吧。」

 

周子瑜有些受寵若驚,抓著自己的手,心臟跳得很快,開心又羞澀,卻對著現在還不甚熟悉的朴志效表達不出自己的情感,只是乖巧地點點頭,我很開心這樣的話,她太害羞而說不出口。

 

「那我呢?」林娜璉攤在沙發上問。

 

「那我呢?」俞定延從廚房探出頭問。

 

朴志效那雙大眼的嫌棄意味明顯,但為了團體和諧,「交報名費。」

 

林娜璉與俞定延又若無其事轉過頭,與經紀人討論回家時間。

 

俞定延在群組群邀除朴志效以外的大家到她家吃飯,朴志效把她踢出群組,俞定延馬上從廚房走出來道歉才又被放進去群組。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對於接下來的假期十分興奮,讓周子瑜有種放暑假的錯覺,不過她不好意思加入討論,只在一旁默默地聽著,除非有人拋出問題給她,否則她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一一送走韓國成員後,空蕩蕩的宿舍,只剩下周子瑜一人。

 

她一個人待著,默默地想起那年她剛來韓國,父母送她到宿舍,她看著宿舍的其他練習生,害羞地紅了臉,低著頭拉著母親的衣角跟室友打招呼,生澀的韓語十分蹩腳。

 

現在想起還是有些尷尬,因為那名室友難得的是聽得懂中文的孩子。

 

父母還在宿舍時,周子瑜想在室友面前展現獨立的一面,不好意思讓父母為她打理,手忙腳亂地擺放自己的個人物品,一邊對於父母的叮囑胡亂地應答,努力地想證明她一個人也可以。

 

等父母離開,室友也前往練習室,整個宿舍只有她一個練習生。

 

一股莫名的孤寂與沈默蔓延,空落落的,無依無靠。

 

奮鬥夢想的熱烈情懷總在黑夜來臨被茫然與孤單掩蓋,本能地渴求親情的溫暖,拿起電話時,12歲的孩子卻已經學會報喜不報憂,撿著開心的事分享,用父母的笑聲填滿空洞的心臟。

 

周子瑜絕不是懦弱畏縮的孩子,她答應要來韓國時,父母擔心地反覆確認,她總是堅毅又沈默的點頭。

 

自己一個人生活並不難,難的是抵抗思念的情緒,尤其她還是個活在父母保護下的孩子。

 

每當因為陌生環境與沒有熟悉朋友而產生大量焦慮與不安,她總在聽見父母的聲音時落淚,白日的防衛一瞬間崩塌瓦解,她彆扭地只講電話,不視訊,找著各種理由:地點不方便、網路訊號差等等,父母總溫柔地順著她。

 

周子瑜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出神,突然就想明白了,她的演技這麼拙劣,父母肯定是發現的,只是沒有拆穿她,否則怎麼過不了幾天他們也找著出差、特休、連假等理由來韓國,就為了跟她說說話,見一面,帶她出去逛逛,說著往返用不了幾小時,有次是當天來回。

 

當時她還信以為真,很開心。

 

是在收到其他練習生的羨慕之語,周子瑜才知曉一切都不是偶然,她很幸福。

 

恍惚之中,周子瑜好像又回到幾個禮拜前的那個舞台,她開心地擁抱家人,她的練習生涯結束,她要出道了!

 

電話聲驚醒周子瑜,她急忙接起來,經紀人告訴她,她的父母已經來到韓國。

 

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並不是父母不來就代表不愛她,只是以往父母來學校接她,來韓國看她,周子瑜就好像是全班最幸福的孩子、是得到最多愛的練習生。她並不會形容這樣的情感,只是知道她有點迫不急待。

 

收拾好自己,周子瑜往門口走去,喀地一聲,門意外地從外打開,周子瑜嚇一跳,來人也嚇一跳。

 

「哎!我還以為宿舍已經沒有人,Tzuyu現在要離開嗎?」經紀人Len提著黑色的包,受到驚嚇地睜大眼,語速極快地說著。

 

周子瑜稍微思考才慢吞吞地說,「我的爸爸媽媽來找我,我們會一起在韓國,因為我還需要練習,沒有回家。Len oppa呢?」

 

「啊,憂憂姊有東西落下,我來取。」Len晃晃手裡的包。

 

周子瑜禮貌地說,「那我等Len oppa一起下樓?」

 

Len摸摸周子瑜的頭,笑著說:「謝謝呀。」

 

周子瑜微微一笑,站在原地,只看Len很快看一眼客廳,轉了一圈,又走過來。

 

「沒找到嗎?」周子瑜問,想幫忙一起找。

 

Len有點苦惱的表情,但還是說著沒關係,「說是掛在鑰匙上的USB,不過我可以先把資料分享,沒關係的,別讓妳的父母等太久。」

 

兩人一起往外走去,邊聊周子瑜這幾天的規劃。

 

第二外語是日文的Len表示除公司的老師,若需要練習日語可以隨時找他,畢竟交談才是語言最快的進步的方式,然後他也建議周子瑜可以找其他的日本成員練習。

 

周子瑜馬上低頭,慌張地說姊姊們都已經回國,不好再去打擾她們的休假。

 

Len拍拍周子瑜的肩膀,說:「哈哈,只是幾分鐘的電話閒聊並不過分吧?她們肯定願意幫忙的,或者我可以先通知,幫妳們約好時間?」

 

周子瑜連忙擺手,尷尬到臉頰泛紅,她當然知道姊姊們並不會不答應幫忙,她只是不太確定她這樣會不會惹她們厭煩,說實話她對自己並不是那麼自信,成員們可能對於跟她相處感到負擔與不自在,這麼想還是有點傷心。

 

可周子瑜也不敢直接對Len這樣說,這樣顯得她很難搞又鑽牛角尖,內心深處,她其實也不願意向外人承認她跟成員們不熟、關係冷淡,即使大家可能心知肚明。

 

Len看出周子瑜的顧慮,分別前,只說要是周子瑜需要的話,就隨時告訴他。最後又看了眼睛,笑說:「不過我會隨時突襲妳的日文進度的,放輕鬆,只是讓妳更習慣日文的簡單對話,至於怎麼突襲當然就暫時保密。」

 

周子瑜摸不著Len藏著什麼招,只是看Len笑的爽朗,也覺得壓力不是很大,有人鞭策她,她還是開心的。

 

周子瑜跟著等在一旁的Sun上車,車上就只有Sun跟她,她免不了的有點尷尬,尤其是昨天的事,讓周子瑜意識到她的經紀人對的印象肯定是差到極點。

 

「對不起,是因為我留在韓國,讓Sun  unnie加班嗎?」周子瑜打破沉默,坐在車上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十分侷促。

 

Sun有些意外地從後照鏡看周子瑜一眼,淡道:「不是,我們本來休假就不是完全跟著妳們的日程。」

 

周子瑜哪裏知道這些,她也才出道,怕Sun又覺得她明知故問而說她一頓,之後一整路她都非常安靜,道別時也非常禮貌乖巧,還特意看Sun的眼色,Sun只淡淡點頭,就開車離去。

 

周子瑜鬆口氣,從後門由服務生領進到有包廂的茶館,尷尬的情緒轉為緊張,心臟突然跳得很快,她甚至在腦中演練見到父母該怎麼表現、該說什麼話,然後又莫名地恐慌起來,害怕因為的態度讓父母對自己失望、疏離,害怕因為而失去父母的關愛讓周子瑜頭皮發麻。

 

還是服務生替傻站在門前的周子瑜開門。

 

餐桌上有三個人同時站起來,一個是經紀人,其他兩個是周子瑜的父母。

 

經紀人很快地交代幾句就離開,周子瑜察覺自己竟荒謬地想讓經紀人多留一點時間。

 

人與人之間的氛圍是奇妙的東西,不需要言語,只要靠近就能察覺。縱使周子瑜想要像之前那樣撲進母親的懷裡,但敏感地察覺父母的變化,以及對於她生疏又小心翼翼的態度。

 

周子瑜努力地微笑,想要讓一切回到當初的模樣。

 

周母拿出帶來的幾盒零食,一一地說:「這個妳以前很喜歡吃,這個妳小時候也很愛吃,這個妳有一次打電話告訴我想要吃,但那次沒有買到,之後也一直沒有買給妳......」周母寵愛地看著周子瑜的臉,又怕看太久周子瑜不適應,低頭指著零食絮叨,末了自言自語,「不過也不知道妳還愛不愛吃,不喜歡的話,可以放在宿舍,看成員們要不要吃。」

 

周父比較寡言,對於周子瑜的注意充滿關愛,卻一樣保持禮貌,不會過久,不會讓人不舒服,卻又忍不住多看幾眼。等周母把他們帶給孩子的禮物都介紹一遍,他才發出沈厚的呵呵笑聲,說:「又變得更漂亮,比照片還要更漂亮。」

 

關心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即使得不到孩子任何回應,父母仍舊可以說出一車的話。

 

周子瑜眼眶泛紅,父母幾乎要滿溢的關愛,卻又笨拙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眼色。有一瞬間她非常地惱怒,為什麼要讓她的父母傷心到需要看她的眼色,為什麼父母需要看孩子的眼色?

 

周子瑜怕自己一出聲就忍不住哭泣,才安靜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直到她起身幫父母添加茶水時,才真正落下眼淚。

 

她的爸爸長出好多白頭髮,她的媽媽皺紋更深更多。

 

周子瑜內心下意識地否認、反抗這個現實。

 

明明幾個禮拜前,她的媽媽還是很保養的很好,她的爸爸還是一頭黑髮的。

 

父母要學著適應孩子長大,孩子卻非常難以適應父母老去。

 

她記憶裡的媽媽是很漂亮溫柔的,爸爸是斯文卻有很大的力氣可以抱起她的。

 

周子瑜的父母仍舊保養得當,只是對於周子瑜是見到四年後的父母,不明顯的歲月痕跡也變得清晰深刻,她受到極大的震撼,有些難以接受父母正在老去。

 

她才剛滿十六歲,她的父母為什麼變老了?

 

有許多人一直感覺自己的父母就像小時候的印象那樣,直到大學才驚覺父母已漸漸變老。對周子瑜來說,受到的震驚與傷心並不小。

 

因為周子瑜哭了,父母也手足無措地安撫,先是拍拍背,摸摸頭,見周子瑜沒有反抗之後,將周子瑜抱在懷裡,輕聲地哄著、道歉著,不曉得他們做錯什麼。

 

周子瑜在他們的懷裡搖搖頭,好半晌才平復心情,丟臉極了,可是在父母面前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她在心裡安慰自己,老去本來就正常的,她以後要更珍惜與父母相處等等。

 

「你們變老了。」周子瑜還是老實地說出口,聲音哽咽,十分難過。

 

周母的目光非常溫柔,沒有否認,只是說:「因為妳長大了呀。」

 

周子瑜似懂非懂地點頭,她當然知道人會老去,她只是不知道怎麼去接受她的父母老去。

 

距離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周父攬著周子瑜的肩膀,而周母牽著周子瑜的手,好像周子瑜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細聲地跟她說話,講道理。

 

周子瑜擦擦淚,各給父母一個擁抱。

 

沒有過多的猶豫,周子瑜說出她的經歷,委屈地否認這幾年對父母的置之不理,那個人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周父周母非常安靜,周子瑜靜靜地掉淚,再次強調。

 

周母揩去周子瑜的眼淚,微笑著想說話,卻自己先落淚,「我知道,我知道。」

 

她無數次後悔把孩子送到韓國,然後再也找不回來,她自責她沒有做好教育,沒有更多地關心,才會讓周子瑜變成那樣。

 

周母說著好幾處不合理的地方,周父也抹了下自己的眼睛,附和著,說著周子瑜肯定不會這樣的,周子瑜這麼的乖,然後又親吻周子瑜的臉頰,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周子瑜的眼淚更加洶湧,得到父母的信任總是這麼的簡單,簡單到令人想哭泣。

 

要是能在自己的家裡肯定更好,周子瑜收拾心情後,又開始詢問父母近況,在韓國住在哪裡,要待多久,行程怎麼安排。

 

周父周母慈愛地看著周子瑜,牽著周子瑜的手捨不得放開,耐心地回答,還開始炫耀著幫周子瑜帶什麼其他禮物來韓國,說之後就去取。

 

後來又談到周母早就意識到不對勁,只是孩子在韓國,行程又忙碌,真要避開見面時,她還真的見不上一面,連確認都無法,這幾年一直鬱鬱寡歡。

 

中文說得不好。」周母皺皺眉,想起自己被女兒用中文趕走還是難以忍受的酸澀。

 

聽著其他人說那個人是怎麼的,周子瑜感覺很怪異,她從未參與的一段時光,但她曉得她的父母已經淡化整件事,為了不讓她自責與難過。

 

彼此互通心意後,周子瑜又可以如常地向父母撒嬌,和樂融融。

 

「只是我也不知道去哪裡,而且不會講中文的人這麼多,可能也找不到了。」周子瑜略為賭氣地向父母說。

 

周父說:「以後別再遇到就好,以後都好好的就好。」

 

周母點頭,「妳好好的就好,一直好好的。」

 

周子瑜心頭觸動,乖點應聲,「好。」

 

之後一整日周子瑜都隨著父母行動,像出遊的小朋友一樣,在經紀人安排的幾個少人安靜的景點閒逛,然後回到經紀人替他們租的家庭式整層樓。

 

平日有經紀人的照顧是與父母完全不同的,父母無微不至的關心,即使在不熟悉的房屋裡,周子瑜也覺得很溫暖,自白日哭泣後,整天嘴角都上揚著。

 

在周子瑜覺得今天大概會做一個好夢時,手機響了,通訊電話。

 

名井南。

 

周子瑜心臟一跳,以為是公事,連忙接起,還沒說出一個字,腦袋就卡殼。

 

一連串的日語問候,周子瑜緊張地像在考試,滿臉通紅,又結結巴巴,著急的快要哭出來。

 

為什麼要這樣!她今天又沒有複習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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