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花了-2

 

湊崎紗夏那把劍本來就是裝飾用的,真打起來時冷兵器碰撞下哐當哐噹地,隨時都要散了,把小花神嚇個腦袋上花瓣撲簌簌地掉。

 

為首的一蒙面男刺客發出奇異的笑聲,不把眼前嬌弱的女騎士放在眼裡,打量著女騎士懷裡的小女孩,「果真是“異寶”,聽聞帝都來的人都喜愛收藏網羅大陸與海底的珍稀物事,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湊崎紗夏聞言,剜他一眼,輕輕地呵一聲。

 

大陸上建立帝國的地方,帝國領土下都是“文明”的地方,其他都是凶險蠻荒之地,誤入異族領土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然而被帝國征服之處,擄獲的異族子女皆為奴,視為物,可買賣。

 

未曾到過各族領土交界處與帝國繁榮城鎮的人都相信這個說法,尤其在只相信武力,崇尚騎士,懼巫術的地方更是如此,浸染在帝國宣揚的國威之下,異族人不足為懼,若反即可殺。

 

然而這個說法也不全錯,較弱小的異種族或是在族內本就身份卑微者,成為貴族的玩物並不少見。只是能將人魚、人馬這類高智商又具有自然之力的種族養在身邊的人族貴族必不是簡單的騎士,或者說,背後必然是不簡單。

 

此刻,那蒙面男子欺女騎士初來乍到,這小地方沒多少外人,女騎士帶著看著是小花精的東西,家底肯定豐厚,他不會動手殺害已登錄在帝國名冊上的騎士,最多就是訛詐點錢。

 

哐!

 

劍被斬成兩段,湊崎紗夏手上的劍自然比不上幹這勾當已久的小賊,她身無鋼盔、鎧甲,並非是她騎士階級低,所以配不上,而是世上比龍鱗堅硬的物什還真的沒見過。

 

「錢財留下,放下那小花精當我的奴隸,就走吧。」蒙面男子語氣洋洋得意,在這小地方他就是小霸王,鮮少有失手的時候,這筆賺大了,尤其那花精看著水靈靈的,長大肯定是個美人,也不怪女騎士寶貝得緊。

 

湊崎紗夏恍若未聞,隨手把斷劍隨手一扔,漫不經心地輕撫小花神的背。

 

那男子一怒舉劍刺出,直逼小女孩後心,要將女孩給挑過來,奴隸在他眼中就只是貨物。

 

湊崎紗夏勾起嘴角,五指一張,單手就把劍擰斷,白皙的手心握住鋒利的刃,斷劍的劍尖擲向另一名男子,那人摀著鮮血直流的肩膀慘叫,湊崎紗夏一雙眸子冷幽幽地,反過來像個劫匪似地,涼涼道:「錢留下,給我滾。」

 

「怪物怪物啊——」那人瞳孔驟縮。

 

幾個人看到湊崎紗夏手沒有半滴血,眼神都變了,連滾帶爬扔下錢袋跑了。

 

湊崎紗夏隨手一揮,幾道光打在那些人身上,背部被重擊摔出去老遠。她淺色的瞳孔眸光很淡,似厭極了。

 

她是讓他們滾,可沒說過放他們走。

 

想到方才那些人的黨羽裝著農婦的模樣哄騙周子瑜這條路上有成熟的果子可以摘來吃,她心裡一陣好笑,多少年過去,總有人喜歡把人當傻子騙,將孩子的單純與天真賤踏在腳下。

 

「噥噥?」

 

湊崎紗夏說不要抬頭,周子瑜真的就一次也不抬頭偷看,乖巧地趴伏在湊崎紗夏肩上,湊崎紗夏聽到聲音,胸口的冷意淡去。

 

見那些人遠去,湊崎紗夏低頭,語氣很欠,「哎呀——這就幾個破錢,嚇壞我們花神殿下呢。」搖著幾個錢袋子,很是無所謂的樣子,但其實非常想看到埋在自己胸口的小花神表情。

 

小花神聞言果然氣沖沖地抬起頭,瞪著圓圓的眼睛,「我一點都沒有怕!」

 

「哦是這樣啊?」湊崎紗夏語氣非常誇張,然後低頭看著花瓣堆,她生平只看過落葉堆,還沒看過落花堆,「這誰的花瓣呀?走都走不出去,哎呀,埋住我的腳了。」

 

小花神身子歪斜地看一眼,抱著湊崎紗夏的脖子,悶著聲音害羞地說:「那妳飛呀。」

 

龍族小殿下發誓要找一串記憶珠,以後讓花神殿下天天看著自己小時後多麽膽小可愛。

 

湊崎紗夏展翅,全然不在意一般村民可不可以看見她,轉眼就到傳送陣,小花神手都還沒摸到翅膀,翅膀就已經收起來。

 

也不知道神族的人用什麼方法找到小花神,在另一個國家的小鎮剛落地時,幾卷羊皮紙就送到旅宿桌案上,剛剛還膽小得不行的小花神,此刻挺直腰板勤勤懇懇地批改。

 

人小鬼大。

 

落下最後一筆時,湊崎紗夏閉眼假寐,小花神收拾羊皮卷,站到湊崎紗夏面前,還等著誇獎,卻看龍已經睡了,霎時垂頭喪氣,腦袋上小花都蔫蔫的。

 

湊崎紗夏挑開眼皮一縫,她真是不懂小花神這個討誇獎的毛病哪裡來的,她又闔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入睡的速度堪稱三界第一無良教師。

 

半夢半醒間,越想越不對勁。

 

記憶裡出現一隻拿著什麼好東西就要到花兒前面耀武揚威地炫耀的龍崽崽,學會什麼就著急要表演一次,一臉驕傲地問:「我棒不棒?」,之後又一副我超厲害的樣子問那朵花要不要開花給她看看。

 

哦,但是那隻龍崽崽到底是誰,湊崎紗夏怎麼可能會記得。

 

湊崎紗夏又開始想周子瑜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神族一般而言分為兩種,誕生時即是成人模樣,具有自然神力的神族是這樣,另一種則是神族結合而生,與人族無異,一年年的成長拔高,只是成長到少年階段,會度過漫長的時光才成年。當然還有其他模樣的,神族總地來說還挺特別,很少人能完全瞭解。

 

現在湊崎紗夏最怕的就是與第一種無異的,周子瑜就是個小孩兒,無論過幾年都是這副模樣,她也確實沒看到周子瑜有長個,心裡更加惆悵,她是不是接一個要照顧孩子幾萬年的屎缺?

 

神族的誕生會保有世界一定的平衡與秩序,湊崎紗夏實在是不相信花神這種掌管時序的神族會一直是個孩子,畢竟前一個殞落的花神就是個老頭子,像是在莊園隨處可見的老園丁,在湊崎紗夏很小的時候就是個老頭子了。

 

軟床凹陷,一隻腳突然踩在湊崎紗夏的肚子,重重一踏,然後滑了一下翻滾到床的內側。

 

如果湊崎紗夏不是一隻龍,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吐血,連夜把這朵花丟回天界。

 

好在那朵花馬上就張口呼呼那隻龍一點都不痛的肚子。

 

不過龍本來就不是什麼心胸寬大的物種,那隻被踩一腳的龍,皺眉倒抽口氣,臉色蒼白,在月光下朦朧不清,更是虛弱幾分,演起來更加地得心應手,她虛著聲音說:「好像踩到傷口了......」

 

湊崎紗夏神色略是痛苦慢慢倒臥床上,頭一偏,閉上眼睛。

 

小花神慌張,半點沒有懷疑,更加用力地吹口氣,好像這樣就可以加速治療。

 

而那隻龍已經在床上安詳地裝死。

 

「噥噥,噥噥,噥噥......」

 

伴隨著奶聲奶氣的呼喊,那隻龍睡得更安詳了,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聲。

 

一直到花瓣淹沒湊崎紗夏的鼻尖,她驚醒,倒抽口氣,吸進不少花瓣,直接坐起身,咳咳兩聲,環視一圈,眼神定在坐在花瓣團中間的周子瑜,周子瑜淚濕的臉龐黏上不少花瓣,原來小花神真正在哭泣的時候是不聲不響的,嘴唇翕動,看著害怕極了。

 

差點被花葬的龍沈默半晌,輕輕一捲,花瓣揚起,火光僅是一瞬間就燃盡滿床的花瓣,她把小花神抱到懷裡,小花神緊緊地抓著她的衣服,打一個哭嗝,又怕壓疼湊崎紗夏,動作很輕。

 

心沒來由地軟一下,湊崎紗夏掐一下小花神的臉頰,嘆道:「我沒有受傷。」

 

就是個騙人的小把戲而已。

 

夜半,睡在一旁的小花神突然驚醒,一骨碌爬起來,趴在湊崎紗夏胸口聽著心跳聲,隔著棉被聽不出什麼,她又湊到湊崎紗夏的鼻尖,小手伸過去,半晌也不知道有沒有氣,她摘下一片花瓣放在湊崎紗夏的鼻子前,靜靜地等待。

 

湊崎紗夏終於忍不住勾起嘴角,呼一口氣,花瓣飄了起來。

 

小花神又倒回去睡。

 

也不知道是什麼特別的能力,只要有呼吸的氣,花瓣就一直懸在空中,花瓣下邊還有一條淡淡的絲線被小花神牽在手心裡,須臾,光慢慢地淡去,除了懸著的花瓣外也見不到絲線。

 

湊崎紗夏突然睜開眼,眼底湧上後悔,她是不是又給自己找了大麻煩?以後小花神作惡夢還要她哄,她呼吸輕一點指不定過會兒醒來就被花葬了。

 

湊崎紗夏靜靜思考龍生,還沒想完,隔壁的小花神又爬起來,軟聲喊著「噥噥?」掀開她的被子,小耳朵貼在她的胸口,聽了片刻,才又睡去。

 

湊崎紗夏意味過來,很可能周子瑜根本沒有分清她沒有受傷只是在裝死與剛才的交手是兩回事,小花神大抵是將兩件事混合在一起,以孩子來說,這大概是最可怕的事。

 

怕熱的龍在這一刻意識到她可能把一顆小花包變成暖暖包,以後都要掛在身上的那種。

 

湊崎紗夏轉動脖子,看著身側又是層層疊疊的花瓣,幾乎將她整個人圍一圈,她把被子拉起蓋住周子瑜的背,然後環著周子瑜,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想了想,手又拿朵花才安詳地閉上眼。

 

蓋上一個玻璃蓋的話,還挺像回事的。

 

天濛濛亮時,龍族的小殿下再次被久違的嗚嗚聲吵醒。

 

小花神趴在她的肚子上,哭得可憐兮兮的,這次是真情實意地掉眼淚。

 

從沒學會教訓的小殿下清醒過來,笑嘻嘻的,把騙到小花神眼淚給記錄在記憶珠裡,看著這個透亮的小珠子景象幻化三兩次,才把小珠子收起,想起來孩子沒哄。

 

「花花,我活得好好的。」

 

隨意又漫不經心的哄孩子,一點成效都沒有,讓小花神忘記怎麼走路,天天窩在小殿下的懷裡聽心跳聲,把她放在地上,腳生根一樣不動,腦袋上花瓣紛飛。

 

花就是嬌貴的物種。

 

「花花,妳有腳。」自己走路。

 

噴泉旁,湊崎紗夏慵懶地坐在石階上,小花神就站在陽光底下,個子跟膽子一樣,半點沒長,她忽地抬眸,問:「花花,妳知道肚子太大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腳嗎?」

 

小花神低頭一看,小肚肚就是凸一點,跟還未抽高的普通孩子一樣,她覺得是衣服太寬鬆了,拉扯一下,深吸一口氣,氣吐出去的時候小肚肚又露出來,她羞澀地抬頭,又咬一口剛剛出爐的小麥麵包,把自己的腳伸出去一點:她有看到自己的腳。

 

跟著龍,別的沒學會,賴皮倒是學了不少。

 

噗嗤。

 

湊崎紗夏被小花神自我欺騙的行為逗樂,收起面上的笑意,領著小花神走到小鎮中央的教堂旁木屋,這裏有熱心的音樂教師與修道者,會幫忙照看父母農忙或工作外出的學齡前孩子。

 

一和善的女人迎了出來,語氣恭敬地問:「這是大人的妹妹嗎?」

 

湊崎紗夏頷首,也不多話,從懷裡拿出酒館的懸賞單,賞單捲起,看不到任務的內容,只是女人表情更加地恭敬,騎士與一般組織裡的賞金遊俠不同,更能得到大家的禮遇,因著騎士宣誓效忠領主與國家,女人說著會替大人照顧好妹妹,祝大人一路順利。

 

周子瑜特哀傷地抓著湊崎紗夏的手指,湊崎紗夏蹲下來,好脾氣地問:「姊姊馬上回來,不是說好要乖乖在這裡等姊姊好嗎?」

 

周子瑜著急地跳了兩下,軟呼呼地喊著:「老師......」

 

賣乖能力一流,出乎湊崎紗夏意料之外,她是沒想過小花神也不喜歡被留在教室,不喜歡上學,對旁邊好奇打量她的小孩子一點也不在乎,就還挺孩子氣的。

 

當然她這麼做的最大原因不外乎就是小花神一點也不長大,全然不合乎神族的秩序與定理,翻閱過帝國圖書館裡的眾神錄等禁書後,她推測大致上,小花神腦袋上的花瓣跟她的神力相關,一天天的,高興也掉,害怕也掉,生氣也掉,緊張也掉,掉得非常歡快,神力一點也不穩固。

 

這個解釋也得到其他神族的認可,湊崎紗夏說不上喜不喜歡現在這麼小一個花神,不過小花神長不大確實跟她沒花費時間精力在教學上有關,她是願意讓事情走向常軌,晚上就把小花神放在盆栽裡,不顧小花神傷心的眼神,讓她控制著自己的力量,時間到了才可以出來。就是有點可惜,不知道小花神長大還可不可愛。

 

湊崎紗夏想半天也沒想到把孩子丟在學校要說什麼安慰的話,她牽著小花神的手,靜靜地看著旁邊的孩子哭天搶地抱著母親不撒手,來過幾次的孩子到是已經快樂的跟朋友玩在一起,湊崎紗夏終於開口:「如果花瓣都沒有掉下來,下午麵包店的麵包最後一次出爐時就來接妳回家。」

 

小花神緊張地掉下一片花瓣。

 

「……」

 

湊崎紗夏手起刀落,幾道光芒閃過,花瓣未落地前化為塵埃,小花神黑溜溜的眼睛都來不急蓄上眼淚,她認真地說:「花花妳可以的。」

 

然後與所有無良父母一樣,讓孩子看著她的背影遠去。

 

「妳叫什麼名字。」一小男孩見到漂亮小女孩的姊姊走了,馬上過來示好,他穿著乾淨的衣裝,露出陽光的笑容,口齒不清晰地說:「我叫馬爾,我們做朋友吧!」

 

「我叫花子。」小花神奶聲奶氣的,對於跟小孩子當朋友這件事興趣不大,噥噥常常告訴她不要理那些小屁噥。

 

「!?」還沒走遠的湊崎紗夏耳朵動了動。

 

小女孩眼睛圓,臉頰軟,五官精緻,脾氣看著挺好,注意力也不在這邊,小男孩樂顛顛地嘿嘿笑兩聲,迫不急待地遵守問候的禮儀,湊過去要吧唧一口。

 

啪。

 

一枚軟木塞直接打在小男孩的額頭,小男孩的額頭高高腫起,嘴微微張開,愣了半晌才發現自己被打,哇哇哇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某隻龍陰沉著臉走過來,提起小花神直接把花送到貴族學校,神色分外冷淡地提醒老師讓裡面的學生有分寸一點,非常地意有所指,收下金幣的老師連聲說好,於是小花神得到特別高的待遇,走哪裡都有一個老師跟著,方圓一公尺內沒有小男孩。

 

湊崎紗夏走出來看著萬里晴空,一瞬間就覺得完了,她被世俗的養崽崽之心影響,竟然失去丟包大麻煩的快樂感。很快地,她又安慰自己,要是小花神被拐走,她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才會這樣放心不下。

 

湊崎紗夏轉身就往城裡的地下城去了,身影隨著風一捲消失在街道上。

 

她要找兩樣東西:中土大陸龍之巢的地圖與光明水。

 

在這裡中上階層的幼齡孩童會找家庭教師上門教學,而不是送來學校,這個年齡會到學校裡來的多半是家裡不重視或是負擔不起私人教師費用的窮困貴族,也因此在一間教室裡,孩子倒是更沒有身份與禮儀的拘束,更為活潑。

 

周子瑜戰戰兢兢地端坐著,時不時眼睛往上瞧一下有沒有掉下花瓣,成了這裡最特別的一道風景。

 

「貴安!」一女孩攜著弟弟,爽朗地喊一聲,弟弟馬上被老師帶遠。

 

周子瑜渾身一抖,緊張之下花瓣掉了一片,緩緩擦過鼻尖,掉在書桌上。身後女孩又喚一聲,周子瑜靜靜地盯著花瓣,然後若無其事地抓在手心裡。

 

小女孩非常好奇新來的周子瑜,嘰嘰喳喳地問著問題,周子瑜聽了半天只記得最後一個問題,她想了半天,最終學著湊崎紗夏對待龍族孩子的模樣,認真地對小女孩——吐舌頭。

 

小女孩:「......」

 

一直到麵包出爐的時間到了,小花神手裡的花瓣已經無法用雙手藏住,她對於其他人詢問她好看的花圈在哪裡訂製的問題一點都不感興趣,在各家管家、僕人陸陸續續來接小主人回家時,小花神跑到教室外的花圃,挖一個坑,把花瓣填進去,埋起來。

 

可惜坑挖得不夠深,小花神又挖了旁邊的土才把花瓣埋起來,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當一個高起的小土堆與旁邊刨過的土,任誰都看得出來埋了秘密。

 

小花神呼出一口氣,沒有花瓣,噥噥可以來接她了。

 

「恩,學壞了。」湊崎紗夏的聲音乍響在小花神耳邊,小花神全身僵直花瓣默默又飄落一片,半天不敢回頭。

 

等小花神回過神,湊崎紗夏已經走出去好遠,一雙眼帶笑地問:「不想吃麵包了嗎?」

 

小花神後知後覺地發現湊崎紗夏來接她,揚起燦爛笑容,一路跑著過去,歡快地掉了一地不要錢的花瓣,最終撲進湊崎紗夏的懷裡,湊崎紗夏連忙彎身把人撈起,把小帽兜拉起蓋住小花神的腦袋,花瓣還是撲簌簌地掉,帽兜裡都堆滿花。

 

有蒐集財寶習慣的龍族小殿下嘆息著,要是搖一搖掉下來的金幣該有多好。

 

領著小花神買完麵包後,回到旅宿,湊崎紗夏提起小花神搖一搖,泡一杯風味獨特的花茶。

 

小花神開心地咬著麵包,臉頰鼓鼓的,雙腿晃呀晃。

 

「說吧,今天都學會什麼?」湊崎紗夏呷一口茶,慢悠悠地說著,她完全看穿小花神對花與動物以外的書都不感興趣,一拿起書眼皮就沈重。

 

「!」小花神沒有防備,默默掉下兩片花瓣。

 

兩人對視,沈默在空氣中蔓延,小花神思考半天總算想起來一件事,她開開心心地說:「學到這裡特別的打招呼方式......」

 

話還沒說完,湊崎紗夏的嘴唇已經輕輕碰一下小花神柔軟的臉頰,「這樣嗎?」

 

小花神咯咯笑著點頭,也碰了湊崎紗夏的臉頰,然後就見自己手上的麵包被一隻手不留情耶地抽走,聽見不帶任何情緒的問話:「跟誰學的?」

 

就好像小花神吐出一個名字,那個小孩晚上睡覺就會被龍叼去丟下山谷。

 

好在小花神一個人名都記不住,賣乖地笑出小酒窩,她抬起湊崎紗夏擱在桌上的手,見湊崎紗夏沒有反應,順著竿子爬到湊崎紗夏的懷裡,然後抓著湊崎紗夏拿著麵包故意放遠的另一手,靠近自己的嘴巴,咬一口麵包,又回頭對著湊崎紗夏笑。

 

湊崎紗夏總覺得小花神在學校什麼好的都沒學到,皮倒是厚了點。

 

湊崎紗夏從腰間拿出一瓶小玻璃瓶,她看著瓶裡清澈的水,仍舊有些不相信這就是光明水,光明水來自神廟的聖泉,通常由教會取得與分配,在使用與學習魔法上有助益,對地下城而言不算是特別稀有的商品,總有些管道可以拿到。

 

光明水對於其他種族而言是更能親近自然之力、元素與魔法的好物,對於與生俱有神力的神族與修習更高階魔法的人而言,如白開水一樣,助益不大。只是還有一說,之所以稱為光明水是因為光明水可以穩定神力不穩的神族,曾因此阻止天界一神族成為墮神。

 

小花神長不大的緣故,除了尚不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外,那夜不尋常的雷雨讓她的降生比神諭中的預言要提早幾日,小花神有幾分缺陷,這也是天界使者後來才提到的,所以當時要不到花也不走,他也在等。

 

小花神專心咀嚼著麵包,湊崎紗夏搖晃小瓶子,在小花神的腦袋上滴上一滴。

 

水滴落在頭頂的髮旋上,小花神冷得一個激靈,湊崎紗夏給她揉一揉,暖意橫生,小花神蹭蹭湊崎紗夏的掌心,吃得滿桌都是麵包屑,特別香。

 

湊崎紗夏隨即移開手。

 

啵地一聲,彷彿聽見深淵的喪鐘被敲響。

 

草。

 

小花神的腦袋——發芽了。

 

湊崎紗夏漂亮的眸子一瞇,止不住心跳聲在一瞬間急促,她兩指輕輕地夾起,片刻猶疑後,倏地使力一拔。

 

「呀~」小花神軟呼呼地氣喊一聲,一手捂著腦袋,回頭瞪湊崎紗夏,「痛!」

 

湊崎紗夏微微一笑,看堅韌的小幼苗,對著周子瑜解釋:「有雜草。」

 

小花神聽後沒有發覺不對勁又轉回去,咬一口麵包瞬間又轉頭,懷疑地看著湊崎紗夏,草?耳朵動了兩下,湊崎紗夏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才放心繼續吃。

 

誰知湊崎紗夏挑起眉,手指慵懶地摩挲著杯緣,腦裡只想著——完了。

 

小花神頭上真的要開花了。

 

湊崎紗夏仔細觀察過小花神腦袋上的花圈,並不是自頭皮生長出,而是有從髮絲分岔出極細的絲線纏繞著髮絲一圈,絲線多半也與花神掌握的生機有關,並不是真正的花朵,而是肆意的神力。

 

湊崎紗夏就著小花神在她懷裡的姿勢,無死角地觀看小花神的頭頂,恩,怎麼看都是發芽了。

 

周子瑜不掉花瓣還能偽裝成出遊的富家小姐,現在腦袋上發芽,怎麼看怎麼像一隻小花精,長得好看可愛又聽話,特別值錢,特別好拐的那種。

 

屠什麼龍,草都拔不起來。

 

為了避免惹上麻煩,湊崎紗夏給小花神的腦袋上綁個小沖天炮造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遮住發芽的腦袋,然後讓小花神背上小布包,小布包上綁著一條皮繩牽在她自己手上,以免有人趁她雲遊天際時拐孩子。

 

「噥噥,噥噥——」周子瑜一天喊得最多次就是在看見想吃的食物,讓湊崎紗夏買給她。

 

小殿下花錢不手軟,只是把水果塔拿給小花神時,掐著小花神柔軟的臉頰,特別真誠地說:「胖子子。」

 

「胖噥噥!」小花神馬上回了一句,一點也不在意,嗷嗚就吃了。

 

自從小花神發芽後,湊崎紗夏比起喊花花,更常喊著子子,畢竟只有種子才發芽。

 

屠龍之路就此改道去了弗洛拉城的花神神廟。

 

在中土大陸說不上是冒險旅途,更像是郊外踏青,走馬看花,享用美食與風光。

 

在湊崎紗夏帶著周子瑜敲響下一個借住之地時,久久沒人應門,打探一圈才曉得兩夫妻已經過世,兒子女兒移居到隔壁小鎮,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回來。

 

湊崎紗夏與周子瑜安靜地坐在河畔,聽著淙淙水聲,微風拂面,草擺花動。

 

湊崎紗夏看周子瑜安靜乖巧,不吵不鬧地陪她坐著,小手拿著跟嫩芽翻攪著土壤,她撿起之前的事跟周子瑜說說,故事很簡單也很溫馨,是湊崎紗夏一人旅行時碰巧遇上的夥伴,三人結伴在霧靄森林探險尋寶而後分別的一段緣分。

 

湊崎紗夏喜歡熱鬧,可是熱鬧在最喧囂的時刻一過就重歸寂靜,她也喜歡交朋友,可是當她再次探訪友人時,友人已步入壯年、老年,甚至已經逝去,而她仍舊是初見時的模樣。

 

周子瑜聽完故事後站起來,坐到湊崎紗夏懷裡,仰頭笑得沒心沒肺,任由湊崎紗夏揉揉她的臉頰跟小肚子,她才帶著奶音喊:「噥噥。」

 

湊崎紗夏恩了一聲,靜靜地看著那雙黑玉似地漂亮眼睛,彎起嘴角。

 

她在想,傳說中惡龍喜歡吃漂亮可愛的小孩子是不是真的。

 

小孩子臉頰肉挺軟,眼睛圓溜溜的,鼻梁秀挺,小嘴巴粉粉的,長得水靈靈的小不點,大一點的龍一口一個。

 

好不好吃不知道,好香倒是真的。

 

湊崎紗夏滿意地抱玩偶似地抱著小花神蹭了一下,香香軟軟,還可以跟著她跑來跑去,她認真地感受到一朵花變成人的好處。

 

「姊姊~」

 

哦,小花神去上學學會的壞習慣還有一個,就是她發現喊老師對撒嬌一點用都沒有,只會讓老師本人想起身為老師的職責,更加嚴格不近人情,最近學會喊姊姊了。

 

尤其是在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最愛喊姊姊。

 

那些會看眼色的小販一疊聲地讓她給小妹妹買,小花神嚐到甜頭就喊得更歡。

 

湊崎紗夏不應,小花神就在她耳邊一直姊姊姊姊的,直到湊崎紗夏終於恩了一聲,小花神那雙烏溜溜的眼閃著光,小聲地說:「想要尾巴。」

 

湊崎紗夏斜躺下來,屈指彈了下小花神腦袋上的花,特別漫不經心地說:「下輩子妳從蛋裡跑出來就有尾巴了。」

 

小花神一懵,在湊崎紗夏懷裡打滾一圈,露出微笑,摸著湊崎紗夏的額角,湊崎紗夏一下就明白這小破孩想玩自己的尾巴。

 

小殿下隨手一晃,手裡出現一根綁著麵包的釣竿,她懶洋洋地開始釣瑜。

 

小花神的注意力很快被移轉,盯著小麵包轉來轉去地跑,咯咯笑著。

 

旅途被拉得很緩很漫長,小花神腦袋上的草看起來並沒有副作用,小殿下於是一整路都在逗花花,而花花顯然比之前要抽高一點。

 

弗洛拉城的花神神廟在半年之後終於到達。

 

湊崎紗夏看著熱鬧的弗洛拉城與對花神廟的供奉獻祭才知道小花神多麼富有,生而為龍,看到亮晶晶的東西就受不了,於是小花神就堂而皇之地在月黑風高夜,走進內殿拿走幾片供奉的金葉子過來獻寶。

 

小殿下就喜歡這麼孝順的小花神。

 

神族也是挺現實的世界,有信仰、神廟的神祇更加地富有,花神掌握土地一年的生機,因此受當地人民景仰與信奉,與大地之母的地位一樣崇高。

 

「以後養我,謝謝。」

 

她從花神聖殿水池裡的光明水舀一大瓢,澆在小花神腦袋,小花神懞懂地抬頭。

 

湊崎紗夏低頭一看。

 

「……」

 

小花神腦袋開花了。

 

唯一的好處是,小花神除了情緒激動時,就不太掉花瓣,也慢慢長大。

 

現在變成是,小花神開心,腦袋上的花朵就搖來搖去像是向日葵,傷心的時候,整朵花的蔫蔫的垂著,皮笑肉不笑的時候,腦袋上的花朵會假裝挺直,但是花瓣一樣蔫蔫的。

 

弗洛拉城的花神節在四月底舉行,象徵著生命的逝去與迎來新生,整座城市滿是芬芳的花卉、各式花酒與祭花舞奉獻給花神。

 

年輕的男女也會在這時遞給心中有意的對象一枝花作為告白。

 

停留弗洛拉城的這一陣子,每日都有青年男子在打聽湊崎紗夏,對湊崎紗夏示好,到了花神節更是如此,許多都想找著機會送上自己的花。

 

湊崎紗夏正抱著小花神給她擦嘴巴,她怕人多擠來擠去把小花神擠不見,索性抱在手裡,讓小不點看一看自己的祭典。

 

一模樣周正俊俏的貴族男子就是在此時找到機會,遞上一朵鮮花,正巧鮮花打掉小花神手上的麵包,他有禮貌地開口:「美麗的小姐,請問有榮幸邀請妳......嘶!」

 

男子的面容突然扭曲,勉強維持著笑容,而小花神奶兇奶兇地一口咬在男子的手上,使盡吃奶地力氣要咬下一塊肉。

 

湊崎紗夏戳了一下花花柔軟的臉頰,輕聲說教:「不要咬不乾淨的東西。」

 

小花神才鬆開口,湊崎紗夏給她擦口水。

 

小花神咬了一口湊崎紗夏的手指,沒用多少力。

 

湊崎紗夏微微一笑:「可愛。」

 

男子垂頭喪氣地轉身時,周子瑜朝他吹了一口氣,一枚花瓣黏在男子的後領上。

 

湊崎紗夏看一眼,不知道在花神節被花神詛咒的人會發生什麼事。

 

一低頭,小花神正委委屈屈地看著她,湊崎紗夏於是就帶著小花神去拿她的供品,她給小花神一圈淡淡光圈,讓小花神從琉璃彩窗飛進去,假裝是一隻小天使。

 

值班的神職人員果然注意到,他們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臟劇烈地跳動,流下喜悅的淚水,將內殿的門輕輕關上,守著門口,並讓人去通報祭司與神父。

 

周子瑜快樂地飛來飛去,抱著一堆好吃的,轉了一圈就走。

 

在弗洛拉城的花神祭結束的那天,小花神腦袋上的花朵也壽終正寢,湊崎紗夏特別把周子瑜抱起來看看腦袋有沒有破一個洞。

 

還好沒有。

 

然後小花神忽然神秘兮兮地從背後拿出一枝花要送給湊崎紗夏。

 

湊崎紗夏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一朵康乃馨,長眉抖了抖,小花神臉上的表情期待又害羞,湊崎紗夏還是收下那朵花,假裝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這樣也不會繼承我的遺產喔。」

 

後悔奶孩子了。

 

提早當媽。

 

湊崎紗夏感覺自己已經出門好長一趟時間,雖然以前更多的是幾十年、百年都在外面玩耍,但是帶孩子的日子過得特別的漫長,她問:「子子想要繼續在中土大陸,還是要回龍族?」

 

小花神想得很認真,她仰起頭:「在這裏,跟噥噥一起。」

 

湊崎紗夏心裡一暖,忽然覺得有個人陪著自己也不錯。

 

 

 

在這幾年的時間裡,湊崎紗夏牽著周子瑜的手,帶她走過寒冬與酷暑,領略各地的人文風情,各種花草與動物,見識奇珍異寶與能人異士,會告訴她有趣的奇聞軼事,給她讀繪本。

 

小花神的好脾氣讓她與壞脾氣的龍相處上很愉快。

 

而小花神的單純與天真基本就是龍養出來的,她以為這世界沒有壞人,事實上只是因為她身邊有一隻大壞龍,所以她幾乎沒有遇上可怕的壞人。

 

小花神已經從小女孩漸漸變成少女的模樣,湊崎紗夏感覺自己的養崽生涯在不久的將來要結束了,但兩人對未來從來都沒有討論過。

 

周子瑜注意到湊崎紗夏來往的朋友裡幾乎都沒有人族,她有點好奇,把花瓣往上一拋,落下來時,一陣風又將花瓣捲落,偷偷吹氣的湊崎紗夏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周子瑜於是就直接問了。

 

湊崎紗夏皺著眉頭,沈吟半晌才回答。

 

「因為人是一種生命很短,所以大部分是很貪心的生物。」

 

這樣好像有點對不起她的信仰者,但是周子瑜並沒有反駁,只是困惑地皺眉。

 

周子瑜看著桌案上越來越多的羊皮紙捲,她問出她真正關心的問題。

 

「老師會一直陪著我嗎?」

 

湊崎紗夏打了一個哈欠,很沒良心地說:「妳已經長大了還要我陪嗎?」

 

小花神的烏黑的鹿眼一瞬間就蓄滿淚水,泫然欲泣,水光湧動,花瓣掉個不停。

 

沒良心的龍:「......」

 

湊崎紗夏摸著自己的良心,真誠地補上一句:「當然要啦。」

 

小花神這才轉陰為晴,破涕為笑,湊崎紗夏摸摸她的腦袋,拿著一杯熱水接著掉落的花瓣泡了一杯花茶。

 

喔,對了,不光是這個,小花神明明長高到她胸口了,但是還不自己睡覺。

 

不過湊崎紗夏是不會自己主動提起這件事,畢竟一提起來,小花神就會表演猛龍落淚。

 

「要不要去龍之巢看看?」湊崎紗夏忽然興致勃勃地提議。

 

周子瑜沈默片刻,才點頭說道:「跟老師一起,都好。」

 

湊崎紗夏心滿意足地用龍尾巴卷著小花神睡覺。

 

小花神的花瓣又掉落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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