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在SIXTEEN時期因為在Minor組,睡眠時間常常得配合練習時間,而睡的有些難受。但也沒有哪次這麼不安,掙扎著想要起床都是徒勞無功。
周子瑜無數次回到舞台上出錯的那一刻,渾身發冷,手腳發軟,心臟狂跳,她瘋了般地想要改正自己的錯誤,卻又在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踏錯腳步,甚至忘了下一步,腦袋的空白有如冰冷的蛇蠍竄入心臟,又痛又麻,全身顫抖。
她跪在舞台上,感覺到成員們不滿意的目光盯著她,低著頭,不敢抬起。然而台下的粉絲卻更加生氣她對舞台的不尊重,叫囂著,憤怒著,朝她跑了過來,每個人都是嫌惡的臉,她害怕又震驚,想動卻又動不了,只能抓緊自己胸前的衣服,低著頭對自己大喊著這是一個夢。
然後周子瑜如願地醒來,她想要鬆口氣,卻發現前奏已經開始,她的表情惶恐又無助。
陷入一個又一個,不間斷的惡夢。
直到她真的睜開眼。
周子瑜出了一身的汗,她的心臟用力地狂跳著,整個人卻非常虛弱。窗外微亮,有些光,但還是讓她分不清楚白天黑夜,她緩緩起身,用力地捏下自己的臉,在空中揮揮拳頭,然後確認自己總算離開那個惡夢。
憂憂睡在另一邊的躺椅上。
周子瑜恍神間,分不清現在又是什麼時候,還是說,其實之前的才是一場惡夢,她已經......回來了?
沒有。
一點開手機,周子瑜就知道沒有,但是她睡了很久,事情已經是前天發生的,她不可思議地倒抽口氣。她輕微的動靜讓憂憂醒了過來,馬上過來東問問,西問問,又請了醫生過來,一陣檢查後,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周子瑜很快就被告知可以出院。
坐在車上,周子瑜還是有些恍神,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總之,又要從醫院回宿舍。想到剛才憂憂忙東忙西地幫她張羅,她的心裡一陣暖意,很真摯地向憂憂道謝。
憂憂嘴上說不需要,其實心裡還是很吃乖小孩這一套,連說一點重話都捨不得,她內心嘆了口氣,也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孩子們的事,孩子們自己解決。她只提醒周子瑜注意身體,還有會給她適當休息時間,所以不用擔心,網路上的事也不用擔心。
這麼一說,周子瑜心中驚訝,反而開始緊張不安,她想起來那天那個男人說的話,不就正是要在網路上作亂嗎?現在與其說是不看,不如說是不敢看,離宿舍越近,她感覺自己的胃越來越痛。
「Tzuyu呀,沒事嗎?」停車後,憂憂語帶關切地問。
周子瑜蒼白著臉搖搖頭,其實緊張的手心冒汗,比起初來乍到時對成員們的未知,與成員們相處一段時間後,現在要打開這個門卻是要更加不安與焦慮,她在門口轉了兩圈,過度的恐懼幾乎要壓垮她,用力吸氣吐氣已經沒有用。
喀。
周子瑜用力地閉上眼睛再張開,鼓起勇氣推開門,探頭看看。
微光灑進來,木質地板閃亮亮的,窗簾輕微擺動,好像聞得到早晨的空氣,其實已經近中午,只是冬天的陽光少了一點,滴答滴答的時鐘聲更顯得此刻的安靜,只有一些器械運轉的細微聲響。
周子瑜肩膀放鬆下來,也是,這個時候大家都在練習室吧,憂憂unnie剛才也說了大家可能不在。周子瑜幾乎要脫力,她快把自己嚇死,現在她想做的就是看看網路上到底發生什麼事,還有回想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
周子瑜放好鞋子,一溜煙地穿過客廳,準備轉開門把。
「子瑜。」
周子瑜整個人震了一下,手沒轉開門把,身體已經向前傾,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在門上,她往後彈,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喂呀!」
周子瑜摸著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轉向喊她的人。
*************
「所以說......?」朴志效咬著麵包,挑起一邊的眉。
「呀啊!我怎麼知道......」林娜璉吸了口果汁,撐著下巴,內心煩躁。
八名成員們坐在長桌上,各自吃著小點心,而召集所有人開會的正是團裡的大姐,林娜璉小姐。現在一雙雙眼睛都在她身上,她非常非常地煩躁,呀地一聲,說不幹就不幹了,馬上散會。
朴志效只好看著比平時更沈默的名井南,前天結束後,最怪異的就是這兩人,只是根本沒有空管,TWICE已經上熱搜,她們也無法控制評論,只能靜待公司的處理,昨天的行程也完全沒有延宕,拍攝到半夜,現在每個人都十分疲倦,有些失去時間感,前天的商演彷彿是幾個小時前才發生的事。
名井南感受到視線,嘆了口氣,又看了眼很不靠譜的林娜璉,擰起眉,用力閉了下眼睛,有點彆扭地說:「看到我們之前的工作人員,姜義勛xi......」
名井南微微捂住自己的臉,不曉得該講到哪裡,又或者說,她也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不是出了差錯,再另外一層原因,她不想再說。
名井南已經開頭,林娜璉又回過神,思緒已經整理的差不多,冷靜沈穩地整理說那天去找周子瑜所看到和聽到的事,末了又補充一句:「不知道有沒有聽錯。」
一片安靜,所有人的臉情變得古怪。
「他不就是......?」孫彩瑛看眼色地詢問,得到大家沈默的肯定後,她就低下頭,沒有再說話,表情有點難過。
朴志效深深地嘆了口氣,椅子轉啊轉的,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些思緒,又馬上被自己否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太疲倦了,腦子很鈍,只問:「沒有告訴經紀人嗎?」
「要說什麼啊?而且誤會了怎麼辦?」林娜璉非常小聲地說著,生氣歸生氣,她也不想當莫名其妙的壞人,總是要搞清楚狀況,但是,她也沒想到周子瑜在她們轉身後就倒下,什麼解釋都沒有得到。
「誤會?」朴志效皺皺眉頭,一口吃了剩下的麵包,看看在座各種不自在又表現鎮定的成員們,挑起另一邊的眉毛,吞完了才說:「是指想要退團?還是他們說的......交易?」
說到“退團”兩個字好像一瞬間挑起大家敏感的神經,不是換了姿勢,就是皺了下眉頭,連朴志效也不自覺放輕音量,即使只是說出口,也讓人非常不舒服的字眼。雖然團體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有人退團,但是對於她們來說,即使先前“周子瑜”這樣的糟糕,少了一個人,TWICE就是缺了一塊,難以彌補。
「那就去問問。」朴志效擰開瓶蓋,左看右看,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她一拍手,定案:「所以......等一下,妳們誰去?」
七雙眼睛真摯又虔誠地看向她們的信仰——GOD志效。
GOD志效:「…...」
「為什麼變成我......?」全程沒有目睹經過的朴志效表示不可置信。
從進門來,反常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俞定延,開口:「身為TWICE家庭裡的家長......」
「在妳的小女兒行為舉止出現偏差......」林娜璉抽了張衛生紙擦擦眼角。
「可能交了壞朋友的情況下......」湊崎紗夏擦擦林娜璉另一邊的眼角。
「竟然默不做聲......」金多賢不敢相信地壓著自己的雙頰。
「冷、冷眼旁觀……」平井桃慢吞吞地補上。
「連關心一下都不願意......」名井南的表情十分難受。
「難道家長是這樣當的嗎!」孫彩瑛噘嘴拍了一下桌子。
「……」朴志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群剛剛分明不是這個表情的人,現在都是一副沈痛的樣子,她氣道:「我是unnie,我是隊長,謝謝。」
七雙眼睛同時很感興趣地看著天花板。
朴志效突然站起來,雙手壓在桌子上,問:「那妳們,怎麼想?」
七個人同時盯著自己面前的桌子不作聲,朴志效正想嘆氣,孫彩瑛突然趴在桌上,委屈巴巴的樣子,說:「Unnie問完我才要想。」
朴志效摸摸孫彩瑛的頭,說:「我知道了。」
朴志效離開會議室沒有十秒,又碰地開門,拖走她97line的同伴,名井南。六雙眼睛愛莫能助的盯著名井南,對她比了一個愛心。
*****************
TWICE出道一年後,一張拙劣的合成照在飯圈掀起滔天大浪,分明是偽造的,卻在當時被官方認證,僅表明是前後輩關係。即使是這樣,當時的名井南也很不解,甚至是因為過激的粉絲,而受到相當大的心理折磨與威脅。
成員們也才出道不久,即使知道不是這樣的,在解釋過後,仍然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也只能認為公司有其他的考量,回過頭安撫非常委屈與不安的名井南。有好幾個夜晚,名井南在練習途中默默流下眼淚,她不明白公司的作法,也對不斷在網路攻擊與威脅她的粉絲感到過度緊張與害怕。
知道那次並不只是簡單公司公關策略錯誤是在姜義勛再次因為類似事件而被開除後明白的,名井南並不是因為姜義勛而感到受傷、委屈、痛苦,是因為那天的“周子瑜”,那個她溫柔對待,小心翼翼寵著、疼著的孩子,用那副不認識的臉孔說著那樣的話。
“討厭我吧?”
“可惜了,也不差妳一個。”
間接的承認。但是,為什麼要承認......不如就一直假裝下去。
每次想起來那個畫面心臟還是很疼,名井南整個人縮了起來,不自覺咬著下唇,太討厭了。
「Mina unnie……?」周子瑜坐在地板,幾乎不敢抬起頭,她不知道名井南在家,更不敢看名井南非常不好看的臉色,她的內心害怕到剛才撞上門的頭都不會痛,也忘記要從地板起來,死死地盯著地板,手在顫抖著。
朴志效出了會議室沒有多久就被叫走,名井南一個人回到宿舍,她自認不是什麼直率、勇敢,像朴志效那樣穩重又可靠的人,她很膽小,甚至在“周子瑜”面前,除了照顧“她”以外,都是沒有姊姊的架子的。所以她甚至有些想逃跑,怎麼樣都好,她們可能就是這樣才一直被當成笨蛋耍得團團轉。
名井南低頭看著周子瑜畏縮、怯懦的模樣,眼前的人比她更加害怕,她突然就有了底氣。她慢慢地蹲下去,看著周子瑜,看著她額間的紅塊,鼻子也紅著,眼裡水亮亮的,輕微地顫抖著,就是沒有落下一滴淚。
「子瑜啊。」名井南輕喚了一聲。
周子瑜抬眼瞥了一下,又垂眸,名井南是少數能將她的名字說的這樣端正標準的人,這讓她更加地緊張,小小聲地恩一聲。
「先起來吧。」名井南碰了碰周子瑜的手肘。
周子瑜看著地板,胡亂點點頭,雙手碰地,自己站了起來。明明比名井南還要高半個頭,卻縮的小小的,像是做錯事,非常害怕長輩責罵的小孩。尤其是名井南一冷起來,她真的一句話都沒辦法說,只想道歉,可是名井南讓她不要沒有理由就道歉。她越來越怕,頭也越來越低。
周子瑜跟在名井南身後,像條小尾巴,然後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名井南轉身離開去拿了冰袋與藥膏,周子瑜在原地坐立難安,抿著唇,慌張地在腦袋組織語言,卻發現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她甚至不認識那個人,現在連名字都不記得,想想那時她狀著膽子說那些,現在說不認識了,會不會以為她在騙人?越想越委屈。
名井南拿著冰袋碰了一下周子瑜的鼻子,周子瑜抬起頭,一接觸到名井南那雙漆黑又帶著溫柔的眼眸,她的眼淚突然唰地直直掉。
名井南愣住,一手拿冰袋,一手拿藥膏,不知如何是好。
周子瑜開口,哼哼唧唧、抽抽嗒嗒地道歉,口齒不清的,又哭又道歉,哭了之後才感覺沒有那麼害怕。已經不想再在成員們面前哭果然只是想想,她認為自己可能還會再失敗很多次,這麼一想後,眼淚更加不受控制,委屈巴巴的,她的腦袋可能裝了很多水,流都流不完。
名井南已經沒辦法像上次一樣冷硬著心腸,讓周子瑜不要哭。出道到現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這是第一次周子瑜在她面前哭這樣肆意,像個小孩子,自那天從醫院回來就越來越愛哭,說到底,其實周子瑜真的是小了她兩歲的小朋友。
俞定延是因為擔心她生氣所以害怕,但是名井南只要冷冷的不說話,周子瑜就很害怕了,尤其是發生那樣的事後。她擦擦自己的眼淚,不敢看名井南,輕輕地打著哭嗝。
名井南把冰袋貼上周子瑜的眼角,周子瑜才抬頭看她,抖著嘴唇,又想道歉。
不知怎地,名井南不想再聽到道歉,看到周子瑜嘴唇翕動的樣子,突然就伸手捏著周子瑜的嘴唇,周子瑜耷拉著眉毛,被捏著所以嘟著嘴盯著名井南,可憐兮兮的。
名井南看著周子瑜有點蒼白的臉色,再次覺得一知道周子瑜醒了就跑過來對質,根本是一個餿主意,而她就是雙重受害者。
「妳先休息,事情之後再說。」名井南最後也只是這樣說,她擰開藥蓋,輕輕地抹上藥膏,然後把冰袋遞給周子瑜,讓她回房躺著。想到前天的畫面,簡直是......與那次如出一轍,一樣的人,一樣談著錢,一樣在樓梯間的角落,她的腦袋又脹痛著,低聲地說:「要說謊的話,就千萬不要讓我們發現啊。」
她沒有責怪說謊,而是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Mina unnie,我不會說謊的。」躺在床上的周子瑜拉著名井南的衣角說著,她沒有說謊,她想給那個男人錢,她只是天真地以為這樣他就不會再糾纏。周子瑜輕聲地說:「我沒有想要離開TWICE,他突然就過來了,我、我不知道怎麼才好,就說了那樣的話,對不起。」
名井南就站在那裡,周子瑜永遠可以讓她分不清真假。她聽著周子瑜剛才那些彆扭又不標準的韓語,沈吟半晌,然後拿起周子瑜抓著她衣角的手,放回被子裡,替她蓋好被子,看著那雙眼睛,明明那些可能是藉口的,她也不忍心再說半個字,只說了。
「恩,睡吧。」
周子瑜想再解釋,但是名井南的嗓音讓她安心,她抵擋不住疲憊,又沈沈睡去,只是這次再也沒有惡夢。
自那件事發生後,名井南沒有再替踏進這個房間,自然也沒替忙內蓋過被子,也沒再負責叫醒她們。她明明清楚地知道這件事,卻又在床邊放了一杯水,調好暖氣的溫度,才輕聲離開這個房間,這個許久未曾進入的房間。
名井南比她自己想得很平靜,平靜到網路上已經腥風血雨,她還是想靜靜地等到這孩子起床再談這些事。
留言列表